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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24-02-29 00:12

[奇幻]懒色女人花恋蝶(全)-18

  
第107章 欢送恶鬼

和暖的东风吹来了,芦苇荡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绿色的海洋,盘旋在苇荡中的水鸟越来越多,到处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在一个草长莺飞,芳菲无限的好日子里,举凡待在锦螭岛的螭门队员们全都聚集在出岛湾口,组成一道坚不可摧而又井然有序的人墙。

欢欣的鼓锣声震耳欲聋,热烈的拍掌声经久不息,鲜红的绸带飘摇飞舞。无论男女老少,脸上的笑容都是那麽亲切,那麽诚挚,那麽灿烂,他们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欢送会。

没有半条门规规定一定要来,也没有菜刀架在脖子上,更没有迷药迷了神智,但只要不是瘫在床上起不来的,每一个螭门队员都自动自发地赶来送行了。

虽然有些人会吹笛弄箫,鼓琴弹筝,但这些乐器发出的声音实在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唯有打击乐器才能将那种激动澎湃释放一二。由於平常疏於这方面的准备,是以此刻用来欢送的鼓是大小不

一的圆凳冒名顶替的,锣是各家厨房里的锅盖临时改制的,绸带是过年用来拜神祈福的红布撕开的。那实在啥东西都没找到的人,也不甘示弱地毫不吝啬地大力鼓掌,以昭告自个内心的激昂。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芦苇发芽,盼到候鸟南归,盼到百花盛开,终於盼到那个奴役他们的门主的白发宠物离岛了。

是,现在的他们识得草药,缝得伤口,接得断骨,几乎成了小半个大夫;是,现在的他们哪怕被封住内力,也能上蹿下跳,耐摔耐打,以一敌十;是,现在的他们精通夜战、巷战、水战、陆战,精

通侦察、识图、标图是,现在的他们比起以前来厉害了不止十倍,个个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战场,说是全能型精英人才也不为过。但是──

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不堪回首的痛苦之中。从理智上来说他们都明白那个白发女人挂在大堂中的励志诗句“宝剑锋从磨砺中,梅花香自苦寒来。”是啥意思,可从情感和身体来说,他们都恨不得

当把钝剑,做根狗尾草了此余生。

然而现实是不以他们的意志转移改变的。首先门主是绝对可怕的,是不可违逆的。其次,比门主更可怕的是那个躺在门主的软舆上,看似静若处子,实则动若脱兔,时不时便提著把菜刀微笑著说要

为他们做好菜的白发宠物!

天可怜见,整整三个月,他们从未吃上过一顿好菜。那把菜刀历来嗜好的都是切散他们的发髻,劈砍他们的靴子,削挑他们的裤带。尤其过分的是它还嗜好玩些千刀万剐的把戏,害他们不得不羞愤

地穿著比乞丐还褴褛的丝绦衣物,在万众瞩目中,在青光白日下半裸著奔跑。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们也是有脾气,有血性的人,哪能就这样乖乖地任由那只宠物欺负?即使她头上有门主罩著。但让人嗟叹悲愤的是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效的。除了把自己送进更

深层的地狱生涯,没起到半点积极意义。

咒天,天不应;骂地,地不理;上诉,四处无门。除非自个抹脖子上吊跳河,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一条路。万般悲苦下只好狠心再狠心,咬牙再咬牙,在油锅中煎啊煎啊,熬啊熬啊,企盼著光明穿透

黑暗的那一刻。

门主这哪儿是养了只白发宠物?纯粹就是养了只白发恶鬼!以折磨他们身心,消磨他们意志为平生乐趣的白发恶鬼!对这只恶鬼,他们打从心眼里佩服,也打从心眼里害怕。如今终於守得云开见日

出,又怎能不群情兴奋、欢欣鼓舞?

凳子敲起来,锅盖碰起来,巴掌拍起来,红绸舞起来。一个个奉行流血不流泪的硬男刚女们眼眶中都闪耀著可疑的晶莹,使出了浑身解数,生怕欢送的声音不够热烈,情意不够真挚,导致那艘逐渐

远行的商船突然想不开地掉过头,再次回到锦螭岛。

花恋蝶立在船尾,双手闲适地环抱於胸,眯眼遥望舞动成蛇一般妖娆的红绸,面露得意,慨叹道:“姐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好,瞧瞧,这送行的架势多热情。”

立在她身边的红罗和锦螭听得嘴角一抽,额际滑落几根黑线。

“就不知宠蝶现在若是掉头回岛,他们还能否这般热情?”锦螭出手将她揽进怀中,轻揉发顶,眉眼中的冰寒在融融暖日中尽数褪去。微勾噙笑的薄唇已恢复了昔日的红润水泽,魅惑十足。他的宠

蝶不但身怀经天纬地之才,脑子里还有著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每每看到那些下属眼噙热泪的复杂表情,他总会掠过一股发笑的冲动。活著,原来也可这般随性有趣。一想到巡查商铺将与她分开月

余,便是止不住地不舍。可他的宠蝶儿辛苦了近百天,眼下只想著在依君馆的家中好好休养偷懒等他回来。而他,也是舍不得再让她跟著东奔西跑地辛苦了。

花恋蝶猫儿般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感受著月华锦缎下舒适的弹性厚实,唇角翘得老高:“估计那架势会更热情,个别情绪特激动的指不定还会跳芦苇荡,绕锦螭岛畅游十圈欢庆。”上千人啊,她真

是玩了一场大手笔的游戏。不敢说个个都能和007媲美,荣登个高级特种兵还是可以的。嗯,虽然确实累了点,但既愉悦了身心,又为社会创造了人才,很有成就感和奉献感,不错不错。

“该是激动得都想伸脚将你踹进水里喂鱼。”红罗笑著接口,温润似玉的桃花黑眸中蹁跹出层层叠叠的风流媚丽,像是桃英缤纷,洒落漫天靡豔。若不是这趟历时三个月的锦螭岛之行,他还真不知

恋蝶的性格会恶劣至斯,说是人神共愤,天怒人怨都不为过。好好训练也就罢了,苦点累点相信那些螭门人也不是不能顶住,偏偏她总爱将人戏耍得灰头土脸,在一颗颗心上戳了又戳。要他说,螭门人

最大的收获不是本领增强了多少,而是一个个都炼就了堪比城墙的脸皮,真正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

“呵呵,那是姐的荣幸。”花恋蝶痞赖一笑,半仰起头,任由暖阳斜射在颊上,鼻中轻哼,“端看他们有没有踹姐的本事了。”

阳光为粉玉雕琢的颊铺上一层淡淡的金,黑灰色的浓密长睫变成了金褐色的小扇子,半眯的烟灰眸子里跳跃著细细碎碎的金芒,那张清朗端正的脸显得温暖而明媚。

心里一动,红罗低下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落下轻吻,柔声问道:“恋蝶,我们什麽时候要一个孩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花恋蝶在开口的刹那一个不慎被口水呛到了,从喉管处发出的咳嗽声一时间连绵不绝,张开的灰眸被迫漾出雾蒙蒙的水气。

“不就是个孩子麽,有必要这般激动?”锦螭眉峰微抬,嗤笑一声,大手轻拍她的背脊,“还是说宠蝶厌恶孩子?”

“不咳咳喜欢咳咳很喜欢咳咳咳咳”看到红罗夫君瞬间黯淡的眼神,花恋蝶心脏抽痛。一边努力压抑咳嗽欲望,一边涨红了粉脸万分艰难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喜欢喜欢咳咳真的很喜欢咳咳咳咳

咳──”操他爷爷的,一不小心又呛到了,还悲催地咬到了舌头。

“真是个不省心的笨蛋东西。”锦螭讥讽的嘲笑中带著千般宠溺和爱怜,拍在她後背上的大掌越发温柔。

“我知道了知道了,恋蝶别再开口。”红罗也赶紧伸手拍抚上她急剧起伏的胸口,眉眼间的阴霾黯然被浓浓的心疼取代,“乖,别说话了,我知道你喜欢孩子。”

花恋蝶抓著锦螭搂在腰间的手臂,对著红罗猛力点头。最後终於在前後抚拍下,逐渐停止了咳嗽。眼睫上已是珠光点点的湿润,粉颊如盛开的玫瑰一般豔红,连淡色的唇也涂染上了浅浅的粉,模样休息一下 广告时间:人气王1+6!成人用品男用自慰器男性用品 充气娃娃仿真人倒模名器

很是有些狼狈可怜。

“恋蝶,夫君愿为你生儿育女。”红罗含住因喘气而半张的粉唇吸吮,温润的声音充盈了媚骨的诱惑。

“好。”软腻的娇声从相贴的唇瓣间溢出,“不过红罗夫君的身体养上一年再怀孕更为合适。”

“夫君都听恋蝶的。”桃红薄唇在淡粉唇上柔情万千地辗转厮磨。

九州异世,不管男女,只要服下情果汤,便能孕育生子。一般来讲,妻主或夫主不负责生育,当然,也不排除出现个别特殊例子。譬如说──

红罗刚抬头移开唇,花恋蝶的下巴便被两根修长完美的象牙手指强横抬起,对上一双黑沈的清凌墨眼。

“宠蝶,待我这次巡查完所有商铺後,希望你能为我生下一只小蝴蝶。”醇冽清澈的声音缓缓流淌,像是来自高原雪山,甘美又冷寒。

花恋蝶眨眨眼,灰眸一弯,脸上娇腻的笑泛出几分狡黠,“不可能。”在钳住下巴的手指爬到脖颈上时,她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因为蝴蝶都是小虫子蜕变成的,所以我不可能一开始就为锦螭主人

生出只小蝴蝶。”

摩挲在秀美脖颈上的手指一顿,随即又继续游走。凝视她的清凌墨眼盛满温柔,冷寒的醇冽清澈声只余下浸润身心的甘美,“没关系,只要是宠蝶儿生的,不管是虫子还是蝴蝶,主人都一样喜欢。



“嗯,我也喜欢。”花恋蝶倚在锦螭怀中,拉著红罗的脂玉手指细细把玩,唇边的笑甜蜜满足。她不介意孕育子女,繁衍後代,也不排斥孩子。只是说到喜欢麽她刚才其实只说了一半,

她是真的很喜欢荼毒天真可爱,粉粉嫩嫩的孩子的。

花恋蝶之白发恶鬼

第108章 姐是游方郎中(一)

穿梭在人流如织的邺京大街上,花恋蝶有种从监牢里放出来的感觉。

触眼的不再是灰扑扑的螭门队员,粗壮挺拔的芦苇,雾气蒙蒙的岛洲。跃入眼帘的是鳞次栉比的作坊店铺、茶肆酒楼,那些挂在店外用於招揽顾客的各种旗幡在和醺的风中翻飞出俗世的亲切。

街上的男女老少都褪去了冬袄的臃肿与厚重,穿上了单薄的衣袍。他们有在铺子里选东西的,有上酒楼吃喝的,有在街边吆喝买卖的,有讨价还价的,有聚在茶肆听书高谈的,还有!袖对骂准备动武的马车、牛车、驴车不时从青石板上碾过,描画出一幅群生百态,各色各相的红尘画卷。

社会性果然是人最主要,最根本的属性,而她就是个标标准准的红尘俗人。拢袖漫步在温暖的阳光下,视线缓缓游移,心里极喜爱这份喧嚣的热闹。

虽然阔别依君馆有三月之久,但和馆里的那些倌子倌奴们却并未有什麽生分出现。在黄大虎和黄小妹的协助下,依君馆的生意和名气也没有半点下滑。唔,可以和锦螭商量看看,开个依君馆分店啥的也不错。一帮倌馆打手就雇佣水蜘蛛那夥人,既给他们找了个正当职业,又可以毫无愧疚地压榨劳力。

在依君馆中休整两天後,锦螭便带著一干螭门队员出门了。螭门以“青”为号的商铺不但遍布越国,在别的国家也开了不少。要巡查完所有的商铺分部,至少也需一个月左右。

想到锦螭临走前在她耳边的低语,微勾的淡唇扬得更高。

“宠蝶,主人会用最奢靡的生活将你娇养成一只最娇贵的蝴蝶。”这是那个男人咬著她耳朵的呢喃,一直醉到了她的心窝里。

收回送别月华身影急速远去的目光,转眸便看见了笑得温润溺爱的红罗夫君。徘徊心底的那份黯然失落霎时化成甜蜜的回味相思,她会待在依君馆和红罗夫君一起等她的锦螭主人归家的。

在现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交往了两个以上的情人之後,为了杜绝争风吃醋或是两头落空的恶性事件发生,一般都会选择竭力隐瞒并粉饰太平的虚伪,她这个俗女也不例外。她喜欢有魅力的男人,偶尔会同时为一个以上的男人动心,但她从不会让他们知晓对方的存在。当然,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饶她再思虑慎密,也发生过不幸碰头的事件,下场毫无例外都是船翻人走,两段感情同时拜拜。

入了九州异世,这里有著区别於现代的婚俗制度,无论男女都可以光明正大且天经地义地一个茶壶配上几个茶杯,她在欣喜中对这奇特的异世婚俗坦然接受。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之後,她爱上了红罗,又当著红罗的面爱上了锦螭。她曾以为就算不会重蹈覆辙,至少也会好一番伤筋动骨。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份感情竟然能同时和谐地围绕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带给她无与伦比的温馨与满足。

对这两个包容她深爱她的男人,她由初始的心动转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从未有过的感情。那感情像亲情却又凌驾亲情之上,像爱情却又比爱情更深沈。它从骨髓里繁衍而出,丝丝缕缕地缠绕她的骨血筋脉,铭刻进每一个细胞。因著这份感情,她能够自然地接受原本排斥的後庭欢好;因著这份感情,她可以抛弃滥情女人最後残余的一线矜持,淫荡地与两个男人同时做爱。

若是六个月前,她能对红罗放手;三个月前,她能对锦螭放手。现在,她却再也放不开手了。因为一旦离了他们,她的身体将自内而外鲜血淋漓,那种痛不欲生会直接摧毁她的意志,令她发狂疯魔。她不知是否是独自飘零异世的孤寂才导致了这种深沈感情的产生,她只知自己沈溺其中不愿自拔。为这份感情,她敢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敢与天地叫板对抗,哪怕变成恶鬼也在所不惜。

松开拢在袖中不自觉握起的拳头,她略略抬头,欣赏的目光扫过依在酒楼栏杆处高声吟哦的几个俊秀男人。灰眸逐渐眯起,看向大街延伸到湛蓝天际的模糊界线,笑容带上了梦幻般的甜蜜自嘲。

其实,她好像有些变了。好色依旧,却似乎不怎麽滥情了。但对每一份真挚的感情,则变得比饕餮还贪。

行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左转便是黄小妹新开的黄氏酒楼了吧?在红罗夫君的软榻上已经瘫睡了五日,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遂应了黄小妹的邀请,准备於今日亲临酒楼指点一二,毕竟酒楼生意的好坏与她的分红直接挂钩。虽说小家庭中有红罗和锦螭两大财力支撑,不愁吃穿,但她咋说也是个妻主,不能一点贡献都不做不是。

待锦螭回来,她就该按照约定为他孕育孩子了。而再过两三个月,她的红罗夫君也将为她孕育孩子。想象著夫妻两个大著肚子坐在一起交流育儿心得,旁边候著另一个神情紧张严肃的男人的诡异画面,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且一笑就止不住声,招惹来数道奇怪的目光。

她浑不在意地在这些注目礼中边笑边行,脚步没有快上一步,也没有慢上一步。看吧,看吧,随便看吧,姐眼下的心情就是好得想笑,好得让人豔羡。

“狗娃!”伴著婴儿的啼哭,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街边发出,随即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花恋蝶满脑子又诡异又好笑的温馨甜蜜画面瞬间被惊得无影无踪,呈现出短暂的空白。直到三秒过後,大脑才开始了重启运转。操他爷爷的,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衰人见不得姐高兴,残忍打断了姐对美好未来的畅想?简直找抽!黑灰长眉不悦地皱起,循著持续不断发出惨呼与啼哭声的方向看去。

在十字路口靠左立著的那块雕刻了腾云苍龙的牌坊下,围起一圈圈人墙。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和婴儿渐哭渐弱的痛苦啼哭正从人圈中心传出。

“狗娃!你这是咋了,呜呜──你这是咋了──呜呜──狗娃,你不要吓娘啊,呜呜──”

得,打断她美好畅想的祸源体是个名字常见得狗血满盆的小孩子,还真不好意思认真计较了。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重新将手拢进袖中,施施然从人圈外左拐晃过,朝黄小妹开的酒楼走去。

“狗娃──娘的狗娃──呜呜──谁救我的狗娃!各位大爷夫人大哥大姐求求你们救救我的狗娃!”重重的磕头声不断地自身後响起,悲绝的哭求不绝於耳。

“当娘的,你还是马上抱孩子到青龙正前街的延寿堂看看吧。”一个老妇声怜悯地提醒道。

“是啊是啊,朱雀街的妙手堂也很不错的。”

“还有少城街的回春堂。”

“还有”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热心提供著自己的意见。

“我我没钱呜呜,狗娃,谁救我的狗娃?我给他磕头!我给他做牛做马!”磕头声更是响得厉害,嘶哑的女声透出深重的绝望。

“大嫂,我我才卖了柴,送你五文。”有个憨厚的男声似是憋著气,咬著牙,十分得为难肉疼。

“我我卖花得了五文,分分大嫂三文。”这是脆嫩嫩的小萝莉的声音。

“我买菜还剩一文给。”这是某个家庭煮夫发出的娘娘腔。

“唉,我们就算为这位大嫂筹了钱财又如何?你们莫不是忘了这半月来,邺京上下所有稍有名望的医者都已离奇失踪,各医馆现都是些医术平庸之辈坐诊,也不知能不能医治这小儿的突发病症。”朗朗男声惋惜悲叹,颇有些书生意气。

“总要碰上一碰吧。”一个老头也叹口气,“小老儿今日卖了些豆油,这十五文都拿去给孩子看病吧。”

“我也”

捐钱行为接连不断,花恋蝶抬起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最後实在有些走不动了。

操他爷爷的,这世上哪儿来那麽多助人为乐的善良人士?自个都有可能吃不饱穿不暖,还有闲情逸致管他人的闲事?听听那一个个的口气,她就算背著身,也知道几乎都是些穷不啦叽的平头百姓。

抬起脚,她亟欲大步离去。可是──

该死的!她不得不承认,越国群众这种值得嘉奖的高尚行为唤醒了她睡得昏昏沈沈的职业道德。爷爷的,被花家救死扶伤的家训荼毒了三十几年,不管她再怎麽抗拒,潜意识里还是受到了某种程度的熏染。

“都给姐闪开,姐是游方郎中。”花恋蝶倏地转身,大步朝十步外的人圈中走去。

3 13:29:00

第109章 姐是游方郎中(二)

早在她喝出“游方郎中”四字时,人圈已自动自发地迅速退散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只需一眼便能望见圈中有个紧搂婴儿,跪地痴望圈外的妇女。那是张约莫二十三四的平凡面庞,额头血迹斑斑,灰

土混著鲜血染脏了黄黑的脸颊和粗麻衣物。妇女身前堆积了一小撮铜钱,仰望她的泪眼闪烁出炙热到可怕的光芒。

“大夫,求您救救我的狗娃,求您救救我的狗娃!我给您做牛做马!”妇人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星。搂著哭闹不休的婴儿,头如同啄米的小鸡般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点缀出斑驳的暗

红。

“起来,姐是活人,讨厌被磕头。”花恋蝶蹙眉低斥,抬脚将妇女轻轻踢翻坐地,顺手从她怀里夺过婴儿。

这是个一岁左右的男婴,嫩嫩的小脸白中透著青灰,神情异常痛苦,哭闹的声音已经嘶哑。唇边有呕吐物的痕迹,用手在孩子全身摸索一遍,发现孩子腹部略胀,肚脐偏右可触及多数活动性细索条

样包块物,且按压肿物可变形分散。当她的手按压脐周肿块时,孩子的痛苦明显加倍,嘶哑的哭声也变得大声。

“喂,这两日小孩拉出的粪内带虫没有?”她翻眼问向正一脸紧张希冀望著她的女人。

“有有,今儿早上的粪中就有一条。”女人慌忙点头,又补充道,“呕吐时还吐了一根出来。”她指著青石板上一滩黄黄白白秽物中的某根线状东西。

花恋蝶轻舒一口气,还好,孩子只是蛔虫性肠梗阻。蛔虫性肠梗阻是小儿时期常见的急腹症之一,由於发热等各种刺激使肠腔内环境及肠蠕动发生变化,致使肠腔内蛔虫聚集成团,阻塞肠腔从而造

成梗阻。

她将孩子递回女人手中,让其固定好孩子。然後从袖中摸出一个乌漆扁形木盒,打开现出一排闪亮的银针,从中抽出几根较为细短的银针插进孩子腹部处的几处穴位,轻柔捻针,使孩子肠管放松,

以利於虫体舒展,缓解梗阻。约莫一刻锺後收针,瞥见人群中有个卖油翁,便取了一两豆油为孩子灌下,运气於掌,慢慢揉动小儿腹部,让蛔虫团得以进一步松解,消除症状。

待到孩子面色逐渐恢复正常,也不再呕吐哭闹了,她又从袖中摸出本是替凌雪为黄小妹送去的眉笔,撕下女人的粗布衣角唰唰唰写下一个药方。

“喂,这药方名为乌梅盛启汤,专治虫积结聚,壅塞肠腔,郁滞不通。”脚尖点点地上的铜钱,“药不贵,这些钱足够了。回去水煎服,每日一剂,日服两次,虫便可排净,孩子自会安好无事。”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谢谢”女人抱著稳定下来的婴儿冲花恋蝶又开始不停地磕头跪谢。围观群众也恰在此时终於从她迅捷利索的扎针诊治手段中回过神来,现场顿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和赞

叹声。

“这游方郎中的扎针术似乎比妙手堂的赵大夫高明了不止十倍!”

“那手按摩术也流畅得很!没到医馆坐诊真是可惜。”

“江湖自有藏龙卧虎之辈啊!”

“只是为何年纪轻轻便一头白发?”

“定是钻研医术太过竭殚心力所致。”

叽里咕噜,咕噜叽里,花恋蝶不幸沦为了围观群众的绝佳谈资。从她的医术说到她的容貌,从惋惜她的才华到哀怜她的出身,不得不说这越国百姓都具有丰富的同情心和想象力,以及一颗热爱八卦

的心。

她抽抽嘴角,抹了一把脸,权当听见的都是些神马浮云,只对跪在地上实诚磕头的女人淡淡道:“姐说过,姐是活人,讨厌被磕头。”掸掸身上的灰尘,准备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去



突然,某道粗噶带泣的男人呼号由远及近,脚才刚迈出一步,一大坨东西就疾风般扑到她的脚下。压碎了本就有些裂缝的青石板,裹挟来的一大片灰尘也弄脏了她才掸干净的衣服。

“大夫,求您也救救我的猪娃,求求您,求求您!”衣角被一只筋骨暴突的粗砺黑手抓住不断地拉扯摇晃。

扑到脚边的是个壮实的中年男子,黝黑瘦削的面庞和缀满补丁的暗蓝布衣充分说明他家境的窘迫,怀里搂著的大约五六岁的男孩口唇和皮肤泛出青紫,已是昏迷不醒了。

才医完狗娃,又冒出猪娃,这越国流行用十二生肖给孩子取名麽?那她以後的娃娃是不是也该跟随流行,取个鼠崽牛蛙之类的别名,以图好养活?花恋蝶垂头无语地瞪著满脸哀求,满眼焦虑伤痛的

拦路男人,实在很想将他踢飞。但在扫到那只紧紧抓握住衣角的黑色爪子时,蠢蠢欲动的脚尖迟疑了。黑爪子的手背上布著七八道色泽不一的暗红伤口,一看就是做苦力的,绝对有二两力气。她要真踢

出去了,红罗夫君为她缝制的衣袍极有可能被撕坏。

呃,好吧。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横竖姐今天被越国人民勾出了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索性暂时信奉下助人为快乐之本的理念,也当是为姐未来的孩子积德求福。嘴巴蠕动两下,她不太甘心

地退步了,幽幽提醒道:“轻点抓,小心别把姐的衣角扯烂了,你赔不起的。”

男人带伤的黑爪子倏地缩回,黝黑瘦削的脸涨出几不可见的羞红,“是是是,大夫。”厚实的嘴唇嗫嚅著,悲苦中漫上了低到尘埃的卑微尴尬。

她抿抿唇,蹲下身,食指凑到孩子鼻下探了探,侧耳贴上孩子的胸腔屏息听了片刻。孩子呼吸逐渐减缓,心跳却异於常态,心律也很是不齐。捏开孩子嘴巴,在里面仔细搜寻,眸光微动。没有错,

就是这东西弄出的麻烦。

“孩子今日可吃了白菜?”她轻声询问,再次抽出银针。

“是,昨夜煮的白菜没吃完,今早和了些细米熬成粥全让猪娃吃了。”男人小心地搂著孩子,苦痛的脸上充斥了茫然与无助,“上半晌还是好好的,这走在路上突然就喊头疼肚痛,还止不住地吐,

最後眼一闭昏了过去。大大夫我我三十多岁了才只得了这麽一个娃,求求你救救”男人的声音哽咽了,目中再也忍不住落下两行热泪。

三十多岁才只得了一个娃,那你还敢拿过夜白菜给他吃?花恋蝶没好气地瞪男人一眼,下针如飞,手也不停地在孩子身上拍打。

新鲜的白菜含有丰富的维生素,也含有大量的硝酸盐。硝酸盐本身无毒,但白菜腐烂後或煮熟後放置较久,在细菌的分解作用下,硝酸盐会还原成为硝亚酸盐、亚硝酸盐。亚硝酸盐是一种有毒物质

,它会进入胃、肠、经吸收迅速入血,能使血液丧失携带氧能力,导致人体缺氧,引起头痛恶心、恶吐、腹胀、心跳加快,严重是要抽筋、昏迷,甚至有生命危险。

瞧瞧,这娃都已经昏迷了,再不救治,等到瞳孔散大,也就蒙主恩召了。大人省著将细米白菜粥全留给娃娃吃是爱的体现,但往往这份爱会造就家庭悲剧。依她说还不如一家都吃,一家集体死绝来

得痛快幸福,也免得蹿出门来劳费她的心神。

“接好!”她突然收手,撕下男人一块衣袖,急速起身横飘三尺有余。

就见男人怀里的昏迷男孩突然张眼,哇哇哇地不停地呕吐,紧接著又是一阵臭不可闻的污秽气,在一阵劈里啪啦中,男孩腹泻了,本是紧紧围在周边观看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往外散开。

“你家猪娃是食物中毒,回去熬水煎服继续排毒。”她抛下写好的药方,叮嘱道,“虽然节俭是美德,但以後切忌不能吃烂白菜,熟白菜放置久了也不能吃。另外,发芽的土豆也不能吃,若是发芽

不严重,便要将芽块削去,煮食时最好放些醋。”

“是是是是”男人连连点头应承,脸上的悲绝被欢喜取代,对怀里的熏天臭味恍若未闻。

真他爷爷的太臭了,所以说她最喜欢的是动刀子的外科手术。花恋蝶捏著鼻子,也不管周朝群众泛出绿光的吃人眼神,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3 13:29:00

第110章 姐是游方郎中(三)

“大夫大夫别跑!别跑!小老儿膝膝痛啊!”还没跑出十米,後摆便被什麽东西牢牢攥住,差点没让疾奔的她跌个狗啃屎。

“他爷爷的,谁啊?”膝痛还能跑来捉她?骗鬼!她怒火中烧地撇过头,对上一张呼喘得快要断气的老头脸,正是那个卖豆油的老头。

“大夫大夫”老头呼哧呼哧地拉著破烂风箱,“小小老儿这这几年总总是膝膝痛痛得恨恨不得死去劳劳请──”

那你Y的咋还没去死?花恋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自个耳朵快要听断气了。手一挥,直接打断老头的话:“风湿性关节炎。多扎几针,敷几贴药即可。”

“扎扎扎”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枯瘦的手爪仍旧死死地攥著她的下摆。

扎你个头!她抬眼狠狠瞪他,这才猛然发现自个身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每个人都好像是贪婪的强盗看见了宝藏,久旱的大地看见了甘露,漆黑的夜晚看见了黎明的曙光,这样的表情和眼神对她这

个医生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不会吧?!她惊悚地後退一步。

唰──

至少有十只手从四面八方拉住了她的衣角衣袖,好好一块布料被活生生攥成了咸菜。

“大夫!大夫!大夫!”如同洪浪般滔天的热切呼唤从四周接连响起,彻底掩埋了她意欲反抗逃跑的念头。

一张长条案桌和木条长凳摆了出来,文房四宝搁了上去。不知不觉中,她被簇拥著坐在了长案後面,面前排起一条长龙。男女老少,粗布华服,高矮胖瘦,美俏粗丑,应有尽有。

“你,慢性支气管炎,必须注意季节”

“你,胆结石,姐先给你碎石,回家多喝水,然後再去挖”

花恋蝶被逼无奈地在越国邺京大街上展开了莫名其妙的游方郎中生涯。

清新的空气离她远去,惬意的喧嚣离她远去,黄小妹的酒楼只差百步之遥。头顶的太阳逐渐西斜,慢慢下沈,月亮爬上树梢,星星眨起眼睛。

夜,深了;人,静了。

“大夫,谢谢您的再造之恩,谢谢谢谢。天黑,这灯笼送您,您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最後一个中年大叔将手里的灯笼塞进花恋蝶手中,感激涕零的千恩万谢後,才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了。

花恋蝶站在长案後,面无表情地举高手里的灯笼,照亮大叔前进的方向。久久不发一言,也没有变换动作。

夜晚的邺京大街很清净,很空旷。临街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那沙哑悠长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随著风飘过来,带足了穿越历史长河的韵味。

夜风撩起凌乱披散的白色长发,热情地发出一起嬉戏的邀请。

陡地,她面皮一抽,抬脚将面前的长案踢翻,悲愤憋屈地仰天长啸:“操他爷爷的,姐还没死,一路走好个屁!”

吼──

好人难做,难做好人!她千载难逢地一口气医了几百号人,结果不是被人当祖先一样磕头,就是咒她一路走好。

吼吼──

从白天到晚上,她就没喝过一口水,进过一口食!哪怕她现在的强悍身体足以支撑,也不带这麽虐待人的。她是撞鬼了才会被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越国群众压榨!

吼吼吼──

他爷爷的以後要再干这种累死人不偿命的蠢事,她就不叫花恋蝶!提腰带自挂东南枝去!

“恋蝶。”夜色中突然响起温润的男中音,独特媚丽淡淡地酥入骨髓。

她举著灯笼猛然侧身,数步开外立著个笑意盈盈的绝丽男人,灼灼桃花黑眸中盛满柔情与宠溺,正是她的红罗夫君。

“红罗夫君,我我被压榨了。”眼眶无端发热,鼻子和心在温馨中酸软发酵。她扔掉手里的灯笼,疾奔几步,一头扎进男人怀中撒起了娇。

“我都看见了,恋蝶今日真是辛苦万分。”红罗轻拍她的背,笑著安慰。

眼看日头偏西,却始终不见恋蝶回来的身影。著急间,黄小妹派人传来口信,说是二倌主被百姓当做了游方郎中,正在青龙街口给人看病。

痞懒凉薄的恋蝶会给人看病?!他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敢置信地带了两个倌奴急匆匆赶来。远远站在人群外,他瞧见恋蝶一边手起针落,一边下笔如飞,游刃有余地坐诊开方治病。只是

随著时间的流逝,那张清朗端正的脸上表情越来越少,唯有眉眼间的认真与慎重毫无一丝改变。从百姓们兴高采烈的闲谈中,他知道了恋蝶被困於此的前前後後。心里既有些好笑,又略觉欣慰。他的恋

蝶,其实也并非那种完全凉薄冷血的人呵。

遣走两个倌奴,他到街边糕铺里买了些精巧点心,又到酒坊里打了一壶果酒,寻了个僻静角落等著恋蝶一起回家。

却不知是不是因著这半月来邺京医术高明的医生尽数离奇失踪的缘由,来找恋蝶看病的人异常得多。直到夜幕深沈,才得以看完最後一个病人。看著恋蝶那副蔫巴巴的模样,他不由得心疼起来。当

初即便是在锦螭岛训练那些螭门队员,恋蝶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劳累狼狈过。

“乖,饿了吗?夫君这里有些糕点,还有果酒解渴。”他将手里拎的糕点和酒壶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想吃。”花恋蝶摇摇头,揽住他的脖子蹭了又蹭,撒娇道:“就是好累,一点都不想动弹。”

“那要夫君抱你回家,还是背你回家?”他扔了手里的东西,双手拥住她慵懒的身体,低头凑到她耳边软声问道。

还未等花恋蝶张口回话,一个低沈冷淡的声音在夜色中接口插言:“实在抱歉,恐怕你们暂时回不了家了。”

红罗一惊,连忙抬眼循声看去,从沈沈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衣,蒙著黑巾的男子。中等身材,看不清面目,黑巾外的一双单眼阴冷锐利,似淬了毒的利刃。

“你是谁?”他面色蓦地沈下,谨慎地後退一步,抬臂掩住恋蝶的脸。

黑衣男人盯著他沈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面麽指大的金牌递到他面前。淡淡的月光下,隐约可见金牌上面浮雕著一个“昭”字。

当今越国国号“昭元”,越国少年帝王称“越昭帝”。这个“昭”字便再也不是普通百姓,甚至也不是寻常贵族所能提及使用的字了。

难不成这黑衣人的背後是他瞬间张大眼睛,心头巨骇,一把将花恋蝶拉到背後遮掩起来。然而刚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四周已站了三十几个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衣蒙面人,各个手中

都握著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

“嘻嘻,何必搞这麽大的架势来请人,我们又没说不去。”花恋蝶从红罗身後探出头,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姐早就有言在先,姐不饿不渴,就是好累,一点都不想动弹。抬张软舆来,我们就跟你

们走。”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一愕,继而惊怔,有些不敢置信地迟疑问道:“你你早就察觉到──”

“当然。”花恋蝶打断他的话,“除非是死人或者傻子,否则任谁被一双眼睛从白天盯到晚上,都会不自在的。姐好歹也算是个习武的人,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

黑衣人点点头,也不废话,手一招,一顶黑纱软舆自黑暗中奔了出来。

“请。”

花恋蝶反手搂住红罗,仰起头,撅嘴娇声道:“红罗夫君,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害怕的。”联想到近半月连续失踪的名医,这群身负皇命的黑衣人找她除了治病不做他想。恰好她也对那个十三

岁登基,现年十八的少年帝王颇感兴趣,不妨顺水推舟跟他们走一趟,参观参观帝王和皇宫。要是真能做出啥贡献,在古代讨个封赏,给自家两个男人挣个诰命之类的头衔也是不错的。

一阵夜风吹拂,在场的黑衣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好假的声音,好!人的撒娇。

“都依你。”红罗捏捏她挺直娇俏的鼻尖,卸去了眉眼间的警戒严峻。既然恋蝶早已察觉,那麽他也没必要再多担心,他的妻主可是只强大无匹的蝴蝶宠物。

软舆黑纱翻飞,沐浴著淡薄的月华渐行渐远,只在邺京余下了一个医术超绝,医者仁心的年轻白发游方郎中无偿救助百姓的动人传奇。

月光没有照到的黑暗中,某处高高的酒楼廊檐边突然起了波澜。

“回去禀报主子,那个白发女人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是。”

三道黑影如烟云般飘出,又倏地隐匿黑暗。

3 13:29:00

第111章 少年越帝

“对不住了,你们需要被蒙上眼睛。”

疾行的软舆突然停下,黑纱被掀开,为首的黑衣人口气低沈有礼,眼神却一如既往的阴冷锐利,没有半分谦和暖意。

“无妨。”花恋蝶与身边的红罗对视一眼,牵手下了软舆,笑著一齐闭上眼睛。

身边气息一冷,微风拂过,眼睛被厚实的黑布蒙上,空著的手也被塞了根布带。

“走吧。”

手中的带子往前方扯动,双脚自动自发地跟了上去。脚底没有松软的感觉,坚硬得像是踩在石砖上。

“红罗夫君,小心些,别摔著了。”花恋蝶摇了摇手里如同脂玉般细腻莹华的修长大手,殷殷叮嘱道。

“我会小心的。”红罗低笑回应,手指在她掌心里轻轻刮搔,惹得她咯咯轻笑出声。

“噤声!”黑衣人很是不耐地冷叱,似是对这对完全没有紧张恐惧感的夫妇颇为头疼。

“好,我们收声。”花恋蝶又咯咯一笑,伸指在唇缝间抹过,示意自个会乖乖听话。

在黑暗中没行多久,鼻端便嗅到了淡淡的龙涎香和灯烛味,耳边那微不可捉的众多足音突然隐去,紧接著响起的是另一种足音,极轻却清晰可辨。

“尉迟大人,他们是”一个极低的尖细嗓音迟疑问道。

“江湖游方郎中和她的夫君。”低沈声更是轻微,“那血可止住了?”

“尚未呢”尖细声变得黯然无比。

对话声蓦地消失,除了浅浅的呼吸,周围寂静得可怕,沈重凝滞的焦虑在空气中徘徊流动,似乎有著山雨欲来的紧迫。

感受到手掌内微染的汗意,花恋蝶手指一紧,将牵在手中的红罗一把攥进怀中,拦腰抱了起来。

“恋蝶!”体位的骤然改变使红罗讶然轻呼,双手胡乱摸索著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仰头微笑,“红罗夫君今日等我许久,身体劳累了,让妻主抱著走上一段路歇息歇息吧。”偏头对著发声处斜勾唇角,淡淡道,“喂,我们不用走了麽?”

“走!”黑衣人似被猛然惊醒,竟失常地伸手拉起她的胳臂向前方大步迈出。

切,小气。花恋蝶撇嘴暗暗咒骂,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跟上了他的步伐。

“恋蝶!”耳边传来红罗担心的轻唤。

“没事,只是左脚绊了下右脚。”她笑著宽慰。

走了二十几步,便听闻哢哢哢的机关启动声,接著被拉扯著进入另一处空气不怎麽通畅的地方。龙涎香消失了,烛火味道更浓,里面还夹杂著微微的湿潮和血腥。

步入密室了麽?她心里思忖,搂在红罗腰间的手轻轻抚摸游移,舒缓他绷紧的神经。

红罗心里柔软成一片汪洋,羊脂玉颊上微微生晕,摸索著揽住她的脖子轻语:“恋蝶,放我下来,我没事的。”

“不行,这里是密室,多半机关重重。红罗夫君要是一个不小心触到了什麽机关,我会心疼的。”她毫不考虑地一口拒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世界上举凡有权有势的死人墓,不管是中国

秦始皇陵还是埃及胡夫金字塔,哪座不是机关密布,要人性命的?

红罗柔声低笑,不再挣扎,只静静地搂著她的脖子随她移动。

左拐右弯地又行了数百步,便听闻黑衣人低沈冷淡的声音:“你们可以摘下布带了。”

花恋蝶这才放下红罗,摘下蒙眼的黑布。环顾四周,自己正身处一间狭窄的密室中。室内只有一盏落地仙鹤青铜宫灯,光线颇为黑暗,墙壁挂满厚重的暗红帐幔,狭窄的密室门口处把守著四个脸蒙

黑巾的暗卫。

“你的夫君留在这里,你随我去觐见皇上。”黑衣人解下脸上的黑巾。五官端正,线条略硬,唇上有短须,年约三十上下。虽著的是简陋的粗布黑衣,却隐隐透出居於上位的贵气。

“不行,姐的夫君必须与姐一道前往。”花恋蝶一直挂在唇角的笑更加柔和,澄透纯净的烟灰眸子逐渐弯成半月,“姐不放心你们,怎能将最宝贝的夫君交在你们手中?”

“恋蝶,没关系的,我可以在这里──”

“我离不开红罗夫君。”她截住红罗的话,伸指温柔地压住他的桃红薄唇,转头看向黑衣人的灰眸布满坚持。

黑衣人陷入沈默,似是在思考什麽,好一会儿,才改变主意点头同意。

被勒令放下衣服内所有的坚硬东西,包括银针,手术刀以及红罗夫君头上的发簪後,他们跟著黑衣人走出小密室。穿过一重重暗红幔帐,绕过数道屏风,眼前蓦地亮堂起来。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到处燃著五爪腾龙盘柱青铜灯,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那些摆在室内的器物无一不是精美绝伦,美中不足的是空气中弥散了浓浓的血腥味。

一张雕龙描金的巨大龙床深黄幔帐低垂,床榻前或站或跪著几个宦人和数个宫女,年纪都轻,眉宇间全凝满深浓的焦虑和忧心。

“启禀皇上,臣尉迟德带回一个游方郎中。”黑衣人在离龙床五步远处双膝跪地,恭敬叩拜。

龙床内半天都毫无回应。

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宦人俯身凑到床帐边低声唤道:“皇上,尉迟将军带了个游方郎中来见您。”如此连续重复三次後,才听到帐幔内传出个低弱温和的声音。

“扶朕起来。”

“是。”

那名宦人低应,撩开深黄幔帐轻巧挂起,从龙榻中谨小慎微地扶起一个人形物体,让其斜倚在厚实绵软的靠背上。

待他退到旁边,花恋蝶和红罗才终於看清这个越国少年帝王的模样。

据传这位越昭帝头上曾有个聪慧绝伦,美貌无匹的太女姐姐,却在十五岁那年暴病身亡;脚下曾有个文武双全,英姿勃发的皇弟,却在十二岁那年於皇家狩猎中不幸被刺客暗杀。

先帝缠绵病榻,时日无多,虽尚有一两个可当大任的英睿孩儿,但其生母身份又过於低微,登不得大宝。万般无奈下只得下诏立资质平庸的先皇後第二子,年仅十三的越昊昕为越国太子。接著下遗

诏封皇姐景辉王、皇妹景明王、皇弟景烨王为摄政臣,共同辅佐太子治国。

一月後,帝亡,太子继位,国号“昭元”,史称“越昭帝”。

然世人除了风闻景明王做出了哪些治国政绩,景辉王有了哪些风流韵事,景烨王带兵击退了多少次侵袭边境的敌军外,便只得知越国皇宫中先帝留下的那些身份不够高贵的皇子皇女,竟在短短四年

中逐一染病身亡。偌大一个越国皇宫,先帝血脉唯余越昭帝一人。

先皇後在生产幼子时血崩而亡,先帝从此再未立後,後宫皆是雨露均沾。不过在先帝生前八年,独宠上一美貌宦人,不但为其冷落後宫三千妃嫔,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其封侯赐宅,临终前更是赐了

一方免死令牌。

民间谣传这是老天对先帝的惩罚。一代帝王不喜妃嫔,独宠低贱宦人,污了皇室贵气,上天便发怒收去他的血脉。甚至有些地下赌庄偷偷开了长期赌局,赌这少年越帝能否活过弱冠之年,而押注“

活不过弱冠”的赌徒远远多於押注“活过弱冠”的赌徒。

如今越帝继位五年,默默无闻中倒也没听说有什麽大病小灾,让参与下注的越国人真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花恋蝶自听到这些说不清是真是假的传言後,便对越国的少年帝王产生了兴趣。如此低调的帝王极为难得,哪怕他传件偷溜出皇宫嫖妓狎倌的蠢事也好过默默无闻成一潭死水吧?真不知这少年脑子

是啥木头长的。

如今好不容易进宫,看到了她一直抱持浓厚兴趣的少年帝王。心倏地绷紧,全身每个细胞迅速警戒起来。

眼前的少年帝王身形瘦长,乌发似墨,面色苍白。龙眉漆黑入鬓,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形状极美,瞳眸是东方人中常见的黑棕色,眸光温和含笑。鼻梁如玉山高挺,弧线完美的嘴唇发白枯槁,上唇极

薄,下唇丰厚,唇角天生微勾,显得既无情又多情。

他虚弱地倚在床榻上,举手投足间都溢散出一股尊贵威严。俊秀而不张扬,尊贵而不狂霸,威严而又温和。

这个眉宇间犹含半分稚气的少年乍看是个大贵族子弟,实际上却已是个无比出色的帝王。

只有最出色的帝王才能够在臣民面前不著痕迹地隐匿帝王的锋利锐芒、残忍暴虐,以及帝王的冷血无情。

他是静静休憩在九渊的帝龙,温和无害地由著你大放厥词,跋扈猖狂。一旦他对你心生不满,在你还未回过神时,你便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因为,你已经被他的利爪撕成了碎片。

3 13:30:00

第112章 少年越帝的囧病(一)

当对上那双玩味十足的丹凤眼时,花恋蝶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她她竟然忘记了古代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不但没及时下跪磕头行礼,三呼万岁,还赤裸裸地直视帝王N久,这种大不敬

的行为在古代毫无疑问属於立马拖出去砍头的范畴。

余光瞥见身边的红罗夫君似乎跟著她犯傻变大胆了,明明是个标准的古代人,也敢直挺挺地立著不跪,直视帝王的桃花黑眸中尽是藏不住的惊愕。呃,夫妻同心真不是盖的,让她很感欣慰,因第六

感而条件反射绷紧的心也慢慢松弛下来。

估摸著现在跪好像亡羊补牢,犹时已晚。她索性决定不再虐待自个的膝盖,放肆地对那双探究的丹凤眼绽开一个妩媚明亮的笑容,随即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地垂下眼帘。看清楚了吧,姐笑得多灿烂,

多勾魂,你Y的最好能沈溺得姓啥都忘记了,虽然姐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总会出乎意料,她都做好了抱著红罗夫君逃跑的万全准备,却半天没接收到少年越帝的怒声喝叱。更为奇怪的是在场的宦人宫女,包括那名自称尉迟德,跪地不起的黑衣人也没

传出一丝提醒呵斥。

莫非真的上至少年帝王,下至太监宫女都被她的笑容迷住了?咋想都比火星撞地球,长江水倒流还不可能。惊疑不定的揣测间,感觉投注在身上的那道玩味探究视线悄无声息地移开了。

“尉迟,那白发女人就是你替朕找的游方郎中?”少年越帝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好似穿透薄雾的晨锺,清越悠扬,一字字轻轻扣入心扉。

“是。”尉迟德伏地应道。

少年越帝枯槁的白唇微微咧开,俊美的脸上浮起苍白和煦的浅笑:“朕又辛苦你了。”

“皇上言重了。为皇上效命,臣当万死不辞。”

“你起来吧。”他轻声道,温和的脸神情中掠过一丝疲倦,“让那白发郎中过来看看。若还是不行,依规矩办事。”

“是。”尉迟德侧身示意花恋蝶上前。

依规矩办事?啥规矩?宰了灭口?他爷爷的,虚弱归虚弱,本质果然是个残忍冷血的帝王。花恋蝶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浓烈的血腥杀机,暗自腹诽不已。犹豫片刻,还是牵起红罗往龙床前走去。

刚迈出两步,便被一个佩剑宫女拦住。

“大胆,皇上只命你一人上前。”

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女人真的很讨厌啊!她对那宫女翻个白眼,踮脚探过宫女的肩头,对龙床上的少年越帝笑著喊道:“嘿嘿,皇上,草民花恋蝶。手里牵著的是草民的夫君,也是草民行医诊治

病人的得力助手,片刻也离不得的。还望您通融一下,允了他和草民一起走到近处瞻仰您的龙体。”人家都打算杀他们了,还有啥好忌讳恭敬的?皇帝也是人,也不过是个小鬼,随性得了。你要生气了

,姐立马就跑回锦螭岛藏起来。

少年越帝听到她的无礼嚷嚷却并未动怒,反倒莞尔一笑,好脾气地对那宫女吩咐道:“鸾鸣,让他们一起过来吧。”

“是,皇上。”宫女鸾鸣移步退开,手紧紧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俏丽冷漠的大眼牢牢盯著花恋蝶和红罗的一举一动。

“啧啧,小姑娘随时都谨慎过余,小心未老先衰啊。”花恋蝶摇头慨叹,牵著红罗从她身边悠闲踱步而过,对射在後背的吃人目光浑然不觉。

不过眨眼间便行到了龙床边,近看之下,她发现那双黑棕色的温和眼眸一点也不像少年的眼眸,它极为深邃,好似两个无穷无尽的宇宙漩涡,一旦不慎被其吸入便再也爬不起来。

“朕似乎比不上你的夫君绝丽?”少年越帝深邃的凤眼微弯,瞳眸中竟突然跃上几分罕见的少年调皮,“缘何紧盯著朕不放?”

“近距离瞻仰龙颜是草民三生修来的福气,当然要多看两眼,才能多添福气。”花恋蝶眼皮也没抬一下,答得顺口至极。忽地扭头向红罗问道,“对了,红罗夫君,咱们依君馆在地下赌庄下注没有

?”敢将她带到皇帝面前,那就绝对摸清了她在邺京的身份。一对倌馆夫妻,能翻出什麽大浪?

红罗一愣,垂眸仔细回想了片刻,笑道:“一年前我下了三万两银子,押赔十番,赌越帝能活过弱冠。”那时,他一身残败伤病,连自己能活几天都不知道,又有什麽不敢肆意妄为的。

“三万两啊,数目还真不小。”她转过头对少年帝王认真道,“皇上,您听到了,草民在赌庄投了三万两银子,憧憬著能在两年後收取几十万两银子,所以是绝对不会对您不利的。”

密室内!当落下个铜盆,打翻一地热水,一个宦人立刻惊惶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少年越帝恍若未闻,形状极美的温和凤眼像被针刺中一般,瞳眸骤缩,紧紧锁住眼前与他对视,满脸郑重的白发女人。蓦地,口里爆发出阵阵大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尉迟,你给朕找了个妙人!”他一手抚额大笑,一手在床榻边重重拍击,“朕有许久都未像今日这般畅快笑过了。”

“皇上,您不能──”

守在床榻边的宦人却是一脸焦色,还来不及进一步劝阻。就见少年越帝身体一抖,笑声突竭,苍白的面色陡成煞白,眼神涣散,竟是要晕过去一般。

新鲜的浓烈血腥从绣著五爪腾龙的淡黄祥云锦被下传出,一缕殷红挣脱锦被的覆盖,洇湿了床榻边的淡黄褥单。

“皇上,得罪了。”

花恋蝶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把扯开锦被,血腥扑面袭来。

红罗忍不住也惊呼一声,那少年帝王的白色亵裤竟全被鲜血染红,连被子和褥单也浸润成了鲜红。

没有半点犹豫,她三两下除去虚弱少年的亵裤。凝目瞧去,然後在囧囧有神中,迅速点了病灶周围的几个穴道止血。

千想万想,她就从来没想过少年帝王患的是这病。

这可怜的娃患的居然是痔疮,且患病史还很长,已经进入三期,眼下便是因痔疮引发的脱肛大出血。

如果这娃在一期时便寻医救治,时刻注意身体调养,估计绝不会拖得这麽严重。古代医生不能救治也属正常,因为它的严重性已经超越了当前的医疗水平。只能说这娃运气很好,在生死攸关之际,

碰到了她这个超越时代医疗水平的中西医全科医生。

盖上被子,她转身对尉迟德淡笑道:“那个尉迟大人是吧,姐能治这病,不过要动刀子割去皇上後庭脱出的赘物。”

尉迟德面上先是一喜,继而在听到动刀子时又眉峰紧皱,犹豫不决地定不下主意。

“朕朕准了”龙床上传出低不可闻的声音。

花恋蝶又侧身,见那少年越帝已从短暂的晕眩中清醒过来,煞白的唇颊隐隐透著死灰,美丽的丹凤眼却死死钉在了她的脸上。

“呵呵,皇上放心,草民定不会让你英年早逝的。”她大逆不道地拍了拍俊美的龙颜,烛火中的灰眸温暖明媚,满满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不至於糟蹋了那三万两银子麽?”少年越帝低低呢喃,眸光扫过一旁的红罗,突然涌出许多复杂不明的东西。然而还不等人细细分辨察看,那浓密的眼睫便垂落下来,整个人陷入昏迷中。

是,也不是。花恋蝶在心里悄声回答,手指沿著漆黑的龙眉肆无忌惮地轻轻描画。姐只是从你毫无惧色的沈著冷静中看到了对尘世的留恋,对生存的执著,以及强烈的不甘。

“恋蝶”身侧传来红罗的低唤。

“嗯?”

“救吧。”

“好。”她偏头对绝丽男人粲然一笑。